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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八】失语

*he短打一发完

*1节是金珉奎的故事;2节是徐明浩的故事


 

1. 

金珉奎从来没有和徐明浩说过喜欢。

 

喜欢的开头当然是很模糊的,像沾水揉开的线,找不到头绪。好似灌木丛中捉蝴蝶一样,他翻找着、拨弄着和徐明浩一起度过的那些瞬间,赌气一般要找到一个起始点——每一次悄悄靠近,合拢手心再打开,竟都空空如也。

 

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没有和徐明浩说喜欢。那是他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念头,那天他们最后一次坐在教室里,角落米黄色的窗帘像一块嚼得过久的口香糖,风飘进来时没劲地鼓起没劲地破掉,倒霉分到全班最烂一张课桌,边沿乌糟糟翘起来的桌面在那天看起来竟都像气派的起飞跑道一条,要将人送往光明前程。手臂和课桌粘粘腻腻地渍在一起,在接下来的很多年里他们都会想起手肘抬起时沾着的黑色橡皮屑,没人意识到校服上未干的墨水笔印会是高中最后一戳章。包括金珉奎,他并不伤心,因为他知道等会儿徐明浩还会和他一起回家,会在三楼第二级楼梯转身和他说回见。本以为很快就要光荣退休的旧吊扇竟在头顶杀气腾腾地转了三年,日日吹热风夹着灰尘烤他们的错题本。那天有只晕头转向的蜜蜂在吊扇里绞死了,金属碎裂的声音之后尸体急速下落,栽在徐明浩手上。徐明浩有一双很好看的手,静脉沿着蝴蝶翅膀的纹路在他赤薄的手背上生长,他伸手把蜜蜂的刺拔出来,没有血。

 

有点疼,金珉奎听见他说。蜜蜂卧在他手中,透明翅膀和绒毛尖上闪着幽幽的光。那一刻金珉奎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裹挟住,他想起每次春游日结束时那些盛大的落日,像糖果纸一样把他的失落包起来,贴在返程巴士的窗户上送他当纪念品。喜欢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和一处不流血的伤口一样后知后觉。

 

大二那年的圣诞节也没有说。金珉奎也搞不懂是怎么和徐明浩上了同一所大学。在还不知道什么是艺术的时候徐明浩就说他以后要学艺术。金珉奎不一样,未来对他来说像晃动时听到声音的可乐罐子,张嘴去接却没有汽水流出来,一种模糊而干涸的幻象。于是翻着徐明浩给他的那本杂志报了平面设计,点击提交时翻到的那一页印着安迪沃霍尔和他的蛋糕插画,明黄、玫红和嫩绿,线条和线条像小狗身上打结的毛纠缠在一起,光面纸镀着神奇魔力。圣诞节那天气温降到零下,他在图书馆顶楼翻一本新买的精装诗集,也许心思不在字上,食指指尖在粗糙的书脊上磨得发红。拿起手机发短信问徐明浩,你在哪里。玻璃屋顶外一颗星星也没有,对桌手边放一杯榛子拿铁,糖浆味儿和墨水香混一块搅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我在宿舍呢,徐明浩回复很快。从图书馆到宿舍楼一路的冷空气把金珉奎的脸冻得发烫,他的手因为摄入了咖啡因在袖管里微微发抖,他看到徐明浩穿着红色毛衣在楼下等他,搓着手跺脚哈气,漂亮得像一尊剔透的冰雕。他走过去,徐明浩眯着眼睛笑,找我干什么?

 

他应该说的,无数次的回想里他都写下批注:你应该说的。在圣诞节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甜酒、姜饼人和松枝的气味会把所有语句都腌渍得动听。他把手上的诗集递了过去,把发烫的念头和化掉的巧克力一起藏在外套口袋里。

 

人的一大错觉就是那些和你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的人,也会顺理成章地留在你人生接下来的所有日子里。金珉奎也犯了这个错误。徐明浩出国读书的几年里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悄悄死去,像一株耐旱植物的叶片生出第一道黄斑,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然后在大雨依旧没有到来的某个清晨彻底枯萎。他谈了几次恋爱,和咖啡厅里遇到的编剧,和展览上搭话的摄影师,和上一任又或者是上上一任的恶劣房东,钟情于所有偶然又戏剧化的际遇。要到电话号码、第三次约会的时候上/床、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说我爱你、搬到一起住、在某个双方都觉得够了的时间点分开。情感表达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甚至和某个前任分手时对方说,即便我们没有办法再在一起,金珉奎,也感谢你每天都让我确信我被爱着。

 

上下班通勤时他偶尔会想起徐明浩,那是他离生活最近的时刻,他在公交车上遇到男人,女人,老人,婴儿,穿着入时的人,穿着不那么入时的人,他遇到醉汉,精神病人,吵架的情侣,晴天时让人面庞发痒的风,雨天被其他乘客雨伞沾湿的裤腿——他像拾荒者捧着这所谓生活招摇过市,司机偶尔神经质地刹车,失去重心的那一刹那徐明浩会像一辆疾驰而来的卡车撞得他爬不起身,满地狼藉里他看到自己那颗难以启齿的心比任何时候都鲜活地跳动着。恍然大悟原来消逝的不是我对你的喜欢,消逝的是我自己。

 

他没有期望再见到徐明浩。长大必然伴随着遗忘,你必须要擦掉一些人的名字才能给新的名字腾出位置,成年人的任务就是保证所有关系都短暂又安全。高中同学过世的消息是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传来的,据说是喝了酒回家时,从楼梯上失足摔了下去。金珉奎记得那个人,午饭时间会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老式不锈钢饭盒,书包上挂着某个球星的卡通人物,他们也许说过一两次话,互相借过笔芯或别的什么。回江城的那天下了雨,金珉奎无意识地屈起手指,关节贴在冰冷的窗户上,雨水以一种极有耐心的速度缓缓划过窗户。远处的天空压得很低,呈现一种吊诡的淡黄色,让他想起纪录片里鳄鱼的口腔。大二的时候他们家就从原来的旧楼搬走了,听父母说那一片区的建筑都会被推倒重建,转世重生一般冒出三十几层带电梯精装修的商品房。到达葬礼的时候是另一个同学领他进去的,死者父母正和他们的高中老师交谈着,话很少的中年女人,从来不说“你们以后会发现高中是最美好的日子”这种话,像递送生活必需品一样教给他们萨特和列维斯特劳斯。他转悠了两圈,认出几个高中同学并费力地在交谈时假装自己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喝第三杯酒的时候徐明浩走进来。胸腔被酒烫得发麻,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那表情看上去一定无比滑稽,因为徐明浩站在他面前又摆出那副笑的样子,他简直可以凭记忆就画出来,那个勾起来的嘴角的弧度。徐明浩黑色外套的肩膀处落着细细密密的雨滴,像做工精细的水钻在织料上闪着光,金珉奎莫名其妙地伸出手把那些水珠拂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尴尬地摸摸鼻子。

 

谢谢。徐明浩说的第一句话。你喝酒了吗?徐明浩说的第二句话。然后他们开始谈论起今天的天气,芝加哥的街道,和金珉奎工作时那块难用的数位板。他们像两个拿着表格的检修人员,互相对盘在中间几年的时间电路进行细致的排查检修,偶尔点点头,在某个年份后面确信地打上勾。不记得那天是什么时候回的家,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一点醉,金珉奎看着徐明浩上了出租车之后站在原地,他看到蒙着灰尘的轮胎滚滚而去,而后一种庞大的情绪朝他碾压而来,把他身体内经年累月的荒草通通连根拔起。

 

2. 

徐明浩从来没有学会过江城的方言,哪怕他从小学三年级就搬到这个城市。他只能从发音和语调上做出并不细致的模仿,足够骗过那些来旅游的外地游客,却在本地人面前从第一个音节到最后一处停顿都彻底败露。他为此沮丧过一段时间,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不是真正的江城人,而他实在很喜欢江城这个地方。在他看来金珉奎就是一个地道的江城人,放学后戴着耳机听着某个乐队的歌站在公交车的后门,自然而得心应手地和每个站下车的朋友说再见,即使有空出来的座位也不去坐,穿着漂亮的运动鞋脚尖点地去够书包里刚买的漫画书。江城人的生活里仿佛没有任何窘迫的时刻,不像他老家那个永远炎热的小县城,以及留在那个县城里永远愤怒的父亲。

 

后来才意识到那种得心应手不是江城人的一种特质,而是金珉奎的特质。徐明浩和母亲搬到这里的第一天是金珉奎帮他把他那一小箱宝贝书搬上五楼,擦着额头的汗然后蹲下来说,哇,你的书看上去比我的漫画有意思很多,以后可以来找你借书看吗?徐明浩从箱子里挑了一本棕色封皮的小说递给他,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玩耍时弄得脏兮兮的手,在衣服上反反复复擦了几下之后接过去,捧着徐明浩的书像捧一盒崭新的乐高。书还回来之后外面包了一层半透明的硫酸纸,转角的地方都用双面胶细致地贴好,金珉奎说因为怕弄脏了所以拜托妈妈包起来了。徐明浩摸着磨砂的书皮突然开始掉眼泪。

 

父亲喝醉了酒会抽书架上的大部头打他。在老家的时候他脖子和脸颊总有条形的红印,走在学校里永远抬不起头。他的书都是受伤的书,仔细看的话要么是边角被折坏,要么是在外力下书脊被扭得变形。没有人珍视过那些书,硫酸纸就像过于漂亮的绷带打着蝴蝶结绑在上面。然后金珉奎帮他把所有书都包了一遍,他包得不如妈妈的精致好看,但徐明浩说没关系。回家之后偷偷嗅硫酸纸上金珉奎洗手液的香味。他比任何同龄人都早熟,早熟意味着从某个没有人意识到的界限开始你懂得为自己的感情分门别类。他帮金珉奎竞选学生会长宣传,陪金珉奎去报名校篮球队,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太阳身边烤着的一朵云,在某个时刻却惊觉自己是那颗贪婪的月亮,偷偷窃取太阳的光,夜晚藏不住的心跳声让同一片天空下的所有星星都睡不着觉。

 

以至于回想起来他时常觉得喜欢金珉奎的时间比自己活过的时间还要久,把心意告诉金珉奎的想法却一次也没有过,电视剧里那些喜欢就要永永远远在一起的桥段实在令人费解。他从未见过任何一段善终的关系,情感失调像传染病在他的家族中蔓延,幸福二字更是像一头早有耳闻却从不现身的神话动物。在芝加哥念书的那几年他也仍然喜欢着金珉奎,他在黄昏时分遇见码头路灯下亲吻的情侣,在公园的溜冰场里摔倒磨破膝盖,在城区的二手书店盖着绝版的《亨利五世》睡到天亮,在宿舍两个街区外的咖啡馆喝到最美味的馥芮白,在咖啡馆隔壁的面包房买到最糟糕的巧克力马芬,在所有痛苦或美妙的时刻他都想起金珉奎,像往奶油蛋糕顶放上最后一颗糖渍樱桃。爱对他来说是最彻头彻尾的行为艺术,一件用于弥合创伤的私人事项,一颗丢出去之后不需要弹回来的网球。于是和金珉奎真的一次越洋电话都没有打过,短信界面寥寥几句生日和新年祝福像他抽屉里搜集的那些过期票券,兑换过后再无意义。徐明浩的毕业设计是一个声音和图像的项目,他拍摄了10对芝加哥当地的情侣,并录下他们平日里的对话,在毕业展上的一个小小角落里展出。墙上挂着的照片里记录着爱人和爱人之间所有亲密、痛苦、愤怒或悲伤的瞬间,没有完全消除底噪的录音静静回响,教授给他留言:Hao, we tell the people we love that we love them. It’s what Art has been used to do for thousands of years.

 

告诉你爱的人你爱他。艺术的意义千年来都在于此。

 

再次见到金珉奎,他肩膀宽了不少,脸庞线条像是由HB换成了6B铅笔勾勒,温柔流畅地坠下来,收尾处勾出利落的尖,和他想象里一模一样。于是徐明浩人生中第一次开始思考金珉奎是否喜欢自己这个问题。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去江城的新年烟花会是大学毕业那年,距离徐明浩出国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那天金珉奎话头格外的少。橘红色的焰火一波接一波地在头顶绽开,徐明浩举着相机拍那些落下的花火,沿着轨迹他从取景框里拍到金珉奎的眼睛,眼尾闪烁慌张地把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他放下相机,听到金珉奎说,我希望这场烟火不要结束。

 

我希望每个晚上都似今晚。

 

徐明浩等着他再说些什么,金珉奎却没有再开口了。许多个如同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瞬间在徐明浩回想时都逐一浮现,像扔进河里的石子多年后才听到回响,搅起的涟漪一圈圈漫过来嘲笑着他的迟钝和愚蠢。他恍然想起某个圣诞节时收到的诗集,那是唯一一本金珉奎没有用硫酸纸帮他包起来的书。他记得那天冷得让人无法忍受,金珉奎踏着雪来找他,书递过来时指尖滚烫,空气中隐隐约约有巧克力融化的味道。他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那本书,封皮似乎还留有那个圣诞节点的橘子香薰的味道,布艺外壳的边角已经泛黑,徐明浩一页一页地翻着,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他确实期待着一些东西,譬如后知后觉的隐晦线索,一个神明埋下的小小启示。然后他看见某一页的纸面上金珉奎用铅笔浅浅地划出一些句子,弯曲的线没有头绪地缠在一起,像是无意识而为,徐明浩在心里读出那些文字:在我的爱人与我之间必将竖起/三百个长夜如三百道高墙/而大海会是我们中间的魔法一场。

 

他打开抽屉里那个按键已经僵硬的旧MP3,第一首歌是《致爱丽丝》,第二首歌也是《致爱丽丝》,播放模式被设置成了单曲循环。那是金珉奎在高中第一次新年晚会上弹的曲子,下台时哭丧着脸说弹错了好几个音,徐明浩没告诉他自己偷偷在台下把整首曲子录了下来。妈妈周末也要工作,那些无人的午后他把窗帘拉起来,昏黄的光透过布料落到他的床尾,他会戴着耳机一遍又一遍听金珉奎弹的曲子,眼睛半眯着描绘头顶日光灯的形状,想象自己是一颗温蜂蜜水里泡开的胖大海,柔软而安全地漂浮。

 

3.

金珉奎在江城的最后一天他们一起去了旧城区。街头的缝纫店已经关门,早餐店由儿子从中年夫妇手中接过,烟酒杂货铺的老板娘从新媳妇变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街尾徐明浩常光顾的照相馆不再提供胶卷冲洗。周末最爱去吃冰打电动的商厦瓷砖都已皲裂发黄,电梯传送带喘着气缓缓运行,角落坏掉的照明无人更换,我们所习惯的景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瓦解?他们惊觉原来城市也可以用于度量成长,时间的流逝从未如此具像化地在眼前铺开——那些公园、商铺以惊人的速度衰老,经营者像小说中无关紧要的某号角色,再次出场已是终章里的“十几年后”,城市角落里所有的疲惫、破败、苍老都是镜子,照出他们这样的旁观者出走的所有空白时间。当然也回了以前居住的小区,现在是一片工地,墙体砖石已拆卸却还未及动工再建,钢筋戳破石块和泥土,空气中化学味的粉尘一股脑糊住鼻腔。往里走到底,他们家那栋楼是唯一一栋还未完全拆除的建筑,“东6栋”,蓝色牌子上用许多年前那种有棱有角的字体写着。金珉奎和徐明浩站在那栋楼房前,他们不再需要费劲地抬起头也可以一眼望到顶楼,那里还挂着谁家废弃的电视机天线,楼的正面是一扇扇凸起的褪色玻璃窗,以庇护的姿势罩着水泥墙面,太阳照射时跃出几道极窄的虹,徐明浩无比喜欢楼房正面看起来的样子,像百货商店里展示昂贵样品的金银柜台。爬山虎或什么别的植物沿着外壁一路向上生长,绿色像某种活兽吞噬每一个窗框背后的缝隙。

 

金珉奎是在那个时候牵起徐明浩的手的。他牵得轻快又自然,五指穿过徐明浩的指缝,掌心与掌心贴合,仿佛他们早已当了很久的恋人。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缓慢又笨重地跳动,像蛇衔住一颗垂涎已久的苹果,尾巴蜿蜒缠住灌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长久的失语来源于哪里,在离开江城的那些日子里他很少想起这个灰头土脸的地方,地图上围绕省会画圈也只勉强够到边沿的地级市,与世界上所有的飞黄腾达都毫无关系;而一旦回到这里站在某个街口,凹凸不平的街砖会像植入皮下的芯片提醒他自己与这座城市那种紧密又模糊的联系。于是站在旧家的废楼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像面对徐明浩他永远说不出喜欢;如果某种东西已经死死植入身体,尝试言说就成为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每每开口,那些聚积起的时间都似狂风乱作刮起海啸打得他不知所措,一瞬间他又是那个公园里不愿意回家的小学生,踢着石子和朋友玩到衣衫湿透。你可以走得很远,但你无法真正离开。

 

他感受到徐明浩温凉的手指缓缓收拢,很轻很轻地回握了一下。不需要说出来,徐明浩明白,世界上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相爱的人必须大声告白才能在一起。他牵着金珉奎的手望着眼前这栋楼,五楼左数第一个窗户是他家,三楼中间的窗户是金珉奎家,他在楼下溜冰的时候金珉奎会打开窗户探出头来,说明浩滑快一点,再快一点,二楼的乐乐要超过你了。他想起在这栋楼里度过的每一个夜晚,在这里噩梦从未挤进过他的睡眠。他想可能是来江城来得太晚了吧,对金珉奎的喜欢在夜里沿着房间墙壁疯狂生长的时候,他却把那种人们称之为“爱”的能力,连同他的创伤一起永远留在了那个县城。学习艺术是一种不带目的性的选择,只因他从小就比别人更敏感,他像蝴蝶伏在透明油纸一般伏在生活上,风将纸张吹起褶皱的时候也吹落他金色的鳞粉。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艺术是一种命定的救赎,把他从老家那个无爱之地抢救出来,告诉他原来爱就是他苦苦求索的解、言语是船,要护他渡过那条失语的河,到达草地松软的对岸。

 

晚上睡觉的时候金珉奎一只手圈着徐明浩,均匀的呼吸落在他头顶,另一只手越过身侧描他背上两块凸起的骨。徐明浩很瘦,真的很瘦,金珉奎抱着他像拥一株没有根的杨柳,绒毛飘在空气中让他鼻头幸福得发痒。做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帮徐明浩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梳,一遍又一遍地吻他将要流出来的眼泪,被虎牙坏心眼地衔住嘴唇的时候徐明浩会从喉咙里挤出猫一样的呜咽,他伸手环住金珉奎的脖子,心脏和心脏紧紧贴在一起,他听到交响乐一般宏大的声音奏起,在肌肉和骨头里久久回荡,失语从来就不是一种紊乱,爱只在彼此身体内震耳欲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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